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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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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說這話的時候,正好吹來了一陣海風。

一直規律而安靜的海浪聲突然大了,寂靜的夜裏浪潮一般湧上了貝芷意的心裏。

和安說,一輩子。

用理所當然的語氣。

她沒有勇氣問和安,那句一輩子是什麽意思,生怕自己開口了,就驚醒了這場美夢。

她只能很用力的拽住了和安的背心,聽著和安穩定有力的心跳,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

因為她那點貧瘠的想象力根本想象不出這麽美好的戀愛,哪怕她憧憬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她最美好的憧憬,都比不上此時此刻。

和安說,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來。

……

“我的背心沒有我內褲牢,你這樣拽下去就要破了。”懷裏的女人已經很久沒說話了,手倒是越拽越緊,他這個心情一覆雜就喜歡拽東西的習慣,在她身上算是發揚光大了。

“……”貝芷意知道她現在的疑問來的非常的不合時宜,但是和安說,她可以不要那麽守分寸,所以她糾結了一下。

“你的內褲……為什麽那麽牢?”牢到維克多要偷出來做繩子。

這不是小櫻隨便說說的玩笑話,她在這裏住了兩個多月,和安的內褲經常會以各種繩子的形式出現在基地裏,每一次都能引發大戰。

……

他那麽真摯的想要和她坦誠,做了那麽多前置任務,然後她問他的第一個問題,和內褲有關。

這要是兩|性之間和成年人有關的暗示,那倒也罷了。

可偏偏沒有,這丫頭問得真心實意。

“來這個島的志願者很少有女孩子。”他幽幽的開口,帶著自作孽的懊惱,“我、依坦還有維克多三個人是在一起合作時間最久的,有時候潛水撿垃圾,會遇到沈船,沈船附近的垃圾清理,需要用到很多拖拽工具。”

“身上帶的裝備不夠,又懶得上去再拿,就會幹脆把衣服脫下來用潛|水|刀撕成條當繩子用,不夠長的時候,會脫光。”

全是男人,在不是很覆雜的海域,他們有時候下水的時候會只穿內褲……

和安咳嗽了一聲:“我的褲子最牢。”

所以這句玩笑話變成了基地的傳承,來一個說一個,這世界上好多國家的人,都知道他的內褲很牢。

貝芷意被和安的語氣逗笑,手松了一點。

“沒其他想問了?”他很危險的咧嘴,心想要是他費了那麽大勁結果這丫頭只問個內褲,他就脫了內褲嚇死她。

貝芷意猶豫了下,氣氛變好了,她放松了很多。

她確實有很多想問的,就像和安說的,她一直在等恰當的時機,可是和安一直很忙,他們兩個在一起後一直蜜裏調油,所以這個時機很久很久都沒有遇到。

“黑市的……那個。”人頭兩個字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這段時間來,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黑市懸賞人頭這種事,在她的那個文明社會裏,是只有在電視小說裏才會出現的橋段。

現實生活中,如果換成是她被人懸賞人頭,她估計她可能會被自己疑神疑鬼活活嚇死。

可是和安看起來好鎮定。

非人一般的鎮定。

“這其實是資本的博弈。”和安對貝芷意問出這個問題並不意外,他的答案聽起來像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想要和她開始一次和以前不一樣的長談,“環保這件事,會阻礙到很多人的利益。”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識,現在的地球,哪怕不要過度開發,也不見得就能夠容忍人類。

“這麽多年來,被謀殺暗殺的環保發言人很多,2017年全球有117名環保人士被殺,也就是說平均每四天,地球上就會有一個環保人士死於他殺。”

“按照幾個主要經濟體的經濟走向來說,環保這件事,其實是在逆向而行,因為地球就那麽大,我們的發展又一直缺乏能源。哪怕大家都知道,環保這是一件好事,哪怕不是為了生存,為了子孫後代能看到青山綠水,這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逆向而行的好事,很難做。”

和安嘆了口氣。

貝芷意擡頭,吻了吻他的下巴。

“你可以往上一點的。”和安一個晚上連續兩次享受了她異於常人的主動,決定要自己爭取自己的權力,他點了點自己的嘴巴。

“……過段時間。”貝芷意小小的扯了下嘴角,很準確的表達了自己其實也很想但是暫時沒膽子這樣的訴求。

和安笑了,摟著他的大寶貝揉了兩下。

“黑市裏要我人頭的人,不是偷獵船上的那幫人,而是他們後面的資本大佬。”

“野生動物偷獵產業鏈不是光靠幾個沒有太多文化的亡命之徒就能撐到現在的,很多野生動物遷徙路線都是固定的,在這片海域上要抓這些偷獵者並不難,但是現在的實際情況是,不但沒抓到,他們還更猖獗了。”

“所以單純的用更高價買下自己的人頭是行不通的,我的資產跟資產大鱷比起來簡直是九牛一毛,況且那些錢我還有別的用途。”

貝芷意抿著嘴。

和安在夜色下很精準的用手指摸了摸貝芷意的嘴角,指尖一挑,把她有些下垂的嘴角往上拉。

“笑一笑,別緊張,以你的生活水準,我那點錢養你一輩子問題不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貝芷意有點急了。

每次這種時候,他就喜歡用不正經來調節氣氛。

他似乎很介意他有可能給不了她□□穩未來這件事,每次提起來,他就會變得痞裏痞氣。

並且像現在這樣,很快的轉移話題。

“這幾年其實已經好很多了,很多國家開始給環保行業減稅,涉及到綠色生態的科研從審批到要資源,大多都一路綠燈,所以有些資產大鱷把投資重點也放到了這裏。”

“投資環保?”貝芷意有些意外,話題成功被和安帶跑。

和安點頭:“是的,環保。”

“所有涉及到新型能源、節能減排、生態循環的產業,都是現在資本大鱷們感興趣的投資方向。”

因為所有關卡一路綠燈,優惠的稅收政策,環保產業在很多國家已經變成了誘人的蛋糕。

大家終於在無數次失敗幾百條人命的鮮血教訓裏,想到了把環保持續有效進行下去的方法,前方有了蛋糕,後方自然就會湧入技術和資金。

“所以你才會做這個酒店方案?”貝芷意懵懵懂懂的。

她不習慣這種交談方式,親密無間的、無比放松的氛圍,可是談的話題,其實卻並不美好。

鼻尖是濃烈的海水的味道還有和安身上的酒氣,她和他在沙灘上相擁,天上是越來越璀璨的星河,前方是密密麻麻的彩燈一般的發光水母。

這個男人,在向她展示未來。

那些並不美好有些艱辛的未來,他之前打算一個人踽踽獨行的未來,在這樣美好的他想要去保護的景色下,一點點的鋪開在她的面前。

“地球上所有貼著繁華內陸的沿海海域都已經被汙染了,程度不同,他們現在要做的工作已經不是保護生態,而是如何減少汙染重建生態。”

“我們的觸角越來越長,像這樣的自然風光生態環境幾乎沒有被破壞的離島,每年也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游客,這些近海的離島變成內陸海域那樣其實只是時間問題。”

“一島一酒店便於管理,之前的方案上的如果都能做到,我有信心在這個離島周圍,幾十年內,不會出現生態破壞的事情,但是我們缺錢。”

“所有的環保生態方案,做得越好的,就越缺錢,而那些真正手握資本的大鱷們,是不會跟你講情懷的,他們看得太多了,不管環保成功與否,不管人類最後是不是會被逼到不得不遷徙,他們手中始終握著諾亞方舟的船票,他們並不著急。”

因為哪怕毀滅,他們也一定是最後那一撥人。

“所以這樣的方案想要拿到投資,必須給他們看到足夠多的利潤。”

“一個離島的利潤並不夠,你要給他們看到的是這個方案的可延伸性,只是一島一酒店,這些人連看都不會看一眼,但是如果你給他們看的是整片海域所有離島上的酒店王國,他們才有可能給你一個預約的時間。”

“這個方案就像你說的那樣,失敗了,我要扛下所有的債務,成功了,我只能拿到紅利的百分之二十,這點錢和砸進去的錢相比,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只有這樣,他們才願意出手做第一個酒店的投資嘗試。”

“第一個酒店,我只能用身家去拼,如果成功了,下一個酒店,下下一個酒店,我才有資格去和他們談紅利,這樣的投資可能會持續很久,我可能會一無所有,也可能會可以保下這片海域在我們有生之年,生態不受到任何破壞。”

“一旦方案成功了,那些偷獵船就再也沒辦法進入到這片海域,資本的博弈失敗了,我在黑市的人頭自然就不值錢了。”

這是一場豪賭,這一切不管成功失敗,他都沒有任何損失。失敗了,他就用命去換取這片海域兩三年的清靜,成功了,他就用自己所有的身家,換取這整片海域幾十年的未來。

籌碼太過誘人,他沒有放棄的道理。

但是這樣,意味著未來這幾十年內,他大部分的生活,都會在這片海域上。

他開不出口,邀請這個只和他戀愛了十幾天的女孩子一起加入這場豪賭,陪他開荒。

他提前就給貝芷意看了這個方案,貝芷意欲言又止了好幾天,最終什麽都沒說。

他跟著煎熬了好幾天,終於想出了兩全的方案。

今天見到那位長輩後,他更堅定了這個方案,他總不能,讓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陪著他在這些島嶼上耗掉她的青春年華,她還是獨生女,她父母雖然嚴厲,但是看得出來貝芷意仍然是在父母保護下長大的孩子。

他不能就這樣拐走別人家的女兒。

“我今天其實就想跟你聊這個的。”和安在做了無數個鋪墊之後,終於有了揭開謎底的勇氣。

“這個島建酒店開發的過程我抽不開身,所以一年可能只有一個月的假期,如果成功了,後面幾個島嶼,我一年應該可以有三個月假期。”

“我給你找了幾個在魔都有公關分部的公司,你有興趣可以試試投簡歷,我們可以在魔都安家,這樣你離你父母也比較近。”

“我們可能會聚少離多。”和安停頓了一下,改了措辭,“我們一定會聚少離多。”

“但是現在通訊簡單,交通也還算發達,你有年假也完全可以過來度假,只是比較麻煩的是等我們有了孩子之後……”

他沈吟著,手指頭無意識的開始把玩貝芷意的頭發。

後面這段有些艱難,他只要想到可能得讓貝芷意一個人帶孩子,就又開始覺得自己可能是個流氓。

仗著她好欺負,他戀愛十幾天,要求越來越離奇。

“……你……等等。”貝芷意今天一個晚上心情七上八下了好多回,她終於弄清楚和安以後的工作重心,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和安這邊就已經規劃到孩子了。

他好可怕……

執行力好可怕……

他如果是她上司,她可能會因為壓力過大變成禿頂……

“我還有其他的問題……”她很郁悶的把話題從天馬行空的生孩子拉回到現實。

“我說過了,養你和孩子的錢不包括在投資裏面。”養她真不用多少錢,他已經給不了她穩定感了,這方面他絕對不會虧待她。

“……”貝芷意吸了口氣,和安說,她可以在他面前展現自己最醜陋的那一面。

她現在被和安逼得有點控制不住脾氣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最醜陋的一面是什麽,但是她覺得,再這樣談下去,應該快了。

“你先不要說話好不好。”她用的商量的語氣,和安卻聽出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那個方案,除了錢之外,你有沒有考慮過名聲?”因為害怕和安又要插嘴,她說的飛快,“環保這種事最後變了賺錢的工具,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有敵對資本,他們會怎麽詆毀酒店?”

“……啊?”和安腦子無法從生孩子的思維中轉出來,回答的傻乎乎的。

“……”貝芷意覺得自己真的快要生氣了,“你把全部身家都放在裏面了,你接下來幾十年的生活重心都在這裏,你明明要為了保護這片海域犧牲一輩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有可能連句讚美都聽不到?”

他那個方案為了吸引投資,商業性很濃,她知道他為了平衡生態和經濟利益,這個方案做的有多艱難。

她還知道這個方案一旦實施,躲在背後的資本方不會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人是他。

他會變成一個用環保做噱頭的商人。

一個把自己一生都奉獻給環保的人,到最後有可能會被蓋上這樣的印戳,一輩子都洗不掉。

他連幸福都打算犧牲掉,一年只休息一個月,去魔都找她。

他犧牲了所有去做的事業,到最後有可能不會有人承認他,他的成就,可能會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後,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才會被人看到。

他一點都不在乎這個麽?

她只是個小白領,朝九晚九的工作就覺得已經付出了很多,公司辭退她的時候,她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可他,幾乎每一天每一分鐘都在做這些事,到最後可能連一句稱讚都聽不到。

這個方案裏甚至打算擴大這個噱頭,他有可能在一段時間裏,會承擔各種罵名。

他不在乎麽?

如果不在乎,又何必急急忙忙的想讓她回魔都。

原來給她看這個方案,並不是讓她做後續的環保公益公關的,而是等著她來問責他的。

他給不了她安穩的生活,給不了她長久的陪伴,所以他是等著她來發火的。

難怪他說,她可以無理取鬧。

難怪,每次提到安穩,他一定會心虛。

他到底為什麽會一直覺得,他自己做的還不夠多?

哪怕他說他以後會改,可他仍然還是那個和安,安排好了一切,然後把自己留在漩渦中心,因為他自己的所有情緒,都是可以被犧牲的。

為什麽要這樣?

“我不需要你規劃的那麽長遠,要回魔都,我可以自己找工作。”她語速變得越來越快,“在考慮我之前,你為什麽從來都不願意考慮一下你自己?”

“我……哪裏沒有考慮我自己?”和安因為貝芷意突然爆發有些慌亂。

他前面鋪墊了那麽多,從給她方案開始,他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等著她找他,等著她說他不負責任,等著她質問他,他把他們之間的未來放在哪裏。

他早就等著貝芷意發火了,幸運的是貝芷意反應慢,發火也要挑時機,所以他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覺得這次應該可以了。

他拿出了準備對付她父母的誠心,才想好了這些事情。

他們毫無疑問是相愛的,她改變了他很多想法,但是這件事,他沒辦法放棄,所以他只能自私的希望他們一起犧牲一點。

他一個人愧疚了很久。

因為害怕貝芷意會壓抑情緒隨便答應他,他今天晚上甚至硬起心腸逼出了貝芷意的情緒。

可她發火的點,仍然讓他始料未及。

他已經那麽不負責任了,還要考慮他自己幹什麽?

“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你自己。”貝芷意罕見的咄咄逼人了,之前被和安逼出來的情緒,海灘的靜謐再加上晚上那瓶紅酒的後勁,她覺得自己眼眶都有些紅了。

“你如果考慮你自己,就不會讓我先回魔都,就不會定下這種自己一定會被罵的合同條款。”

“你考慮了所有的事情,卻從來不考慮你自己。”終於把這句話說出口,貝芷意最後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忍了一下,忍下了淚意。

她很少哭,尤其很少在人前哭,除了那次以為這輩子再也遇不到和安這麽好的男人,她在和安面前哭到天崩地裂之外,她很少很少,會有那麽激動的情緒。

她甚至掙脫了和安的懷抱,坐起了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呼吸變重,兩只手又開始往身後別。

和安楞了一下才坐起身,頭發因為之前抹了發膠再加上夜風和沙灘,他看起來狼狽兮兮的。

這不是他計劃的談話方式,他以為,他說了這些之後,貝芷意會乖乖的點頭,最多會抱怨他們以後不能常常在一起,但是他們還是會像之前一樣,努力就好。

他沒料到貝芷意會在一個他完全沒想過的點上,突然發火。

是真的發火,比那次知道他本來打算撞船的火氣還大。

他都覺得她快哭了。

“我是做公關的,你明明讓我這個鯊魚方案完成之後,再繼續做後續方案的。”她真的要哭了。

“為什麽這個方案裏面,不包括你?”

和安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他被質疑到開始覺得慌。

“你最開始不跟我在一起考慮的那些事,我已經很明確的說過,那裏面沒有我,為什麽在一起之後,你的那些事裏面,還是沒有我?”她終於哭了,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站起來就往自行車方向走。

都是騙子……

她在心裏恨恨的想。

和安所有的溫柔體貼都是騙人的!

她惡狠狠地騎上了車。

他和她父母一樣,他其實就和所有人一樣。

為什麽,都要保護她?

他以為答應和他戀愛,她沒有考慮過這些事麽?

她如果還會留在魔都,她又何必那麽害怕和父母交代戀愛的事情!

她不管不顧的把車子往漆黑的沙路上騎,眼淚沙子糊了一臉。

她再也不要看水母了……

她哭到在夜色下面嗚了一聲,路邊的青蛙被她嚇得原地起立。

還有那個被徹底嚇到的,色厲內荏的,以為自己考慮的十分周全的男人。

呆立在沙灘上幾分鐘後,才想起來要追。

她這是要往哪裏騎啊!那裏又不是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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